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返    乡
时间:2018-03-20   

  一路上,父亲很少讲话,除了一遍遍地问母亲:"纸钱买了吗?小纸牌带了吧?核桃带来了吧。"母亲不厌其烦地答应着。车厢里,我和妻也变得沉默。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田地、树木、农民,我已几年没有回老家给祖父祖母扫墓了。
  当年的老房子早已没人住了,古老的门锁已经泛着锈迹,丝丝连连的是张张破乱的蜘蛛网。透过宽宽的门缝,院子里杂草长得很茂盛。我甚至看见了童年时的大水缸,我坐在祖母旁边安静地看她洗菜。院子里杂草几乎都要将那大水缸覆盖了,留给我们一袭半远去的岁月。
  父亲打开院门,拿起了角落一把生锈铁锹,铲起了杂草。妻也随我清理起院子,尽管我们知道不出一个月后,这里又将荒草蔓延。草丛中,散落的是石磨架子。石磨盘子布满了泥渍和青苔,石磨架子则渐趋腐朽,斑驳中点缀着零星的野生木耳。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和祖父一起拐磨的情形。祖父在长长的木架后站稳马步,用力推着组合木架做圆周运动,牵引着前面的石磨匀速转动。祖母在前面用铜勺倒水和放豆子,不断地用稻草把子刷着石磨,将白花花黏糊糊的豆浆扫进石磨下面的大木桶,防止豆浆溅出来。
  老屋的屋檐下那两张长凳依旧还在,记得以前上面摆放的是一张大圆箩。祖父生前闲暇时常常会采摘些金银花和枸杞子,放在圆箩上晒干用作泡茶、泡酒。金银花采自村里打谷场西北角,那里有一株很大的金银花树,藤蔓很高花簇很多香气也浓,好像花蕾多少个日子都采摘不完,夏日傍晚爷爷采了花蕾撒放在大圆箩内,晒干后装在干净的袋中密封起来。枸杞则采自乡野小路,晒干时圆箩上红彤彤的一片,煞是好看,也映红了祖父的笑脸。
老屋院里的草清理之后,我们一句话也没说,径直前往公墓。
  祖母的坟我依稀记得,甚至记得下葬的那天,祖母渐渐被掩埋,直到立起高高的青冢。父亲始终跪在地上,泪水湿了一片黄土,似乎就要流进祖母永远停跳的心脏中去……
  父亲指着角落里的坟轻声对我说"奶奶在这。"祖父母的坟似五年前一样整洁,并无杂草,一定是好心的乡邻,替我们经常探望祖母。年逾六十的父亲早已跪下来,干净的黑裤子跪在略显潮湿的黄土上,父亲默默地烧着纸钱,口中喃喃地说着,或是我们现在的生活,或是重孙的学习情况。不知父亲跪了多久,我嫌烟熏人,总是忍不住捂鼻咳嗽。父亲似乎永远保持着那个姿势,许久,又听见父亲说:"爹,你喜欢的小纸牌我带了。妈,你喜欢吃核桃仁,我也带了点来。"父亲开始小心地剥着核桃,核桃很硬,他硬是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剥,壳与仁清晰地分开,小心地堆在坟前……
  妻拉着我悄悄走开,她说父亲一定想单独和祖父母说说话。父亲还是在那里剥核桃,我们远远地看着,我无法猜测父亲对祖父母说了些什么。也许是开心的,也许是烦恼的,也许是祈祷先人荫庇朱氏家族继续枝繁叶茂,也许是在自责当初未能更好地照顾祖父母吧。家里的顶梁柱,父亲一直扮演者家里的守护神,在我面前永远是那样的睿智,成熟。也许只有他面对祖父母时,才会变成小孩子,向父母哭诉自己困难的小孩子吧。
  很久,父亲才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土,朝我们走来。仍不时的回望祖母的坟。父亲低着头,只是朝我们轻声说声"回去吧。"可是我分明看到了父亲泛红的眼睛,他眼角下垂,似乎不想让我们发现他的异常,可他的睫毛仍是湿润的,袖子上有着深色的水印……
  我忍不住搂住妻,觉得这是多么难得的幸福,妻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我们的目光却顺着同一个方向:
  祖父母的坟前是一小堆剥得很干净的核桃仁和一副小纸牌……

作    者:朱顶才    江苏省清江中学